範宮正又問:“昨晚在你屋裡聚會的女官,疑是中毒者過半,吳司藥懷疑和昨晚宴會飲食有關——你為什麼一點事都沒有?”胡善圍坦言道:“我是東道主,哪有隻顧自己吃,不顧及客人的東道主?昨晚我隻吃了一塊虎眼窩絲糖,喝了一杯米酒,此外就是普通的茶水。”又道:“如果我真如她們所說,嫉妒沈瓊蓮等成績出衆女官,挑唆梅香在飯食裡投毒。首先,毒從何來?我進宮時身無長物,嬷嬷們都搜過身的,連……連私密處都驗過了,隻帶進來一個鐵軍牌。其次,梅香是宮裡的老人,她最懂規矩,怎麼可能失心瘋似的聽我一個新人的挑唆?最後,如果真是我做的,我肯定也會給自己投毒,否則就我一個人沒事,大家頭一個就會懷疑我。”“範宮正,我是經過初選,複選,考進來的,我沒那麼蠢。”範宮正聽了胡善圍的自辯,又問:“依你看,昨晚一半女官病倒,是何人所為?”胡善圍搖頭,“我不知道,我也想知道。”範宮正看着她,好像期待她說出更多,可是胡善圍像個鋸嘴葫蘆似的,不發一言。胡善圍知道,這個時候如果她為了脫罪,胡亂攀咬别人,必定會讓這件事亂上加亂。大家都是曆經艱辛進宮當女官的,何必彼此為難彼此。範宮正離開了,門從外面鎖上,天還沒亮,胡善圍繼續趴在桌子上睡覺。範宮正将胡善圍的口供遞給茹司藥,茹司藥也是十年前進宮的女官,二十來歲的年紀,品貌端正。茹司藥看完口供,有些驚訝:“她居然沒有提到她的靠山,沐春和皇後娘娘。”範宮正點頭,“居然一字不提。若是普通人,早就跪下求饒,搬出靠山了。胡善圍真有幾分定力,我挺佩服她。不過,現在事情一籌莫展,還驚動了延禧宮的胡貴妃,胡貴妃懷有身孕,明日一早,若沒個交代,胡貴妃必定動怒,皇後也會責怪我們無能,到時候,我們少不得要把胡善圍這個最大的嫌犯推出來,先應付雷霆之怒,可惜了,在找到真兇之前,胡善圍必定要吃些皮肉之苦。”“未必。”茹司藥指着身邊一個食盒:“我想我們已經找到罪魁禍首。”五更三點,天蒙蒙亮,尚宮局的司闱女官準點發出後宮各個大門的鑰匙,由後宮的太監們開啟大門,并在開門後立刻将鑰匙交還給女官。後宮的大門,包括各個庫房的鑰匙都由司闱女官保管,開鎖和落鎖後必須交還鑰匙,尤其是各個宮門,太監開鎖,落鎖,女官保管鑰匙。管鑰匙的不開門,開門的不管鑰匙,女官和太監互相監督。錦衣衛小旗紀綱剛剛走進宮正司,就被下了牢獄,解了他的繡春刀,剝了他的飛魚服,先打五十闆子,打到皮開肉綻,鮮血淋漓。紀綱喊冤,範宮正眼睛都不眨一下。打完闆子,紀綱氣若遊絲,心想這範宮正看起來溫柔和氣,動起手來卻我們毛大人一樣狠辣無情,宮正司的刑具居然比我們錦衣衛的诏獄還齊全!這些女人好可怕!打壓了紀綱的威風,範宮正命人提出一個食盒,問他:“覺得眼熟嗎?”紀綱咬牙,打死不承認,“是很眼熟——宮裡的食盒都長一個模樣。”範宮正說道:“東西吃進肚子裡,上吐下瀉,除非的烈性毒藥,否則根本查不出什麼,死無對證。但是你在往梅香的食盒偷偷撒桃花粉的時候,有少許粉末撒漏到食盒裡,被女醫們查檢出來。”範宮正拿出一個小紙包,“這是女醫用毛筆從食盒裡掃出來的少數桃花粉,不多,但足夠給你定罪了。”紀綱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他以為隻是一樁小事,逼胡善圍出宮,哪想到會驚動宮正司這個女魔頭!在宮外,錦衣衛赫赫有名。但是在後宮,宮正司就是另一個錦衣衛。紀綱心想,死了死了,都是我不小心,罪該萬死,反正不能供出毛大人。後宮不得幹政,同樣的,外臣也不得插手後宮的事情,皇上最忌諱這個。一旦暴露了毛大人,毛大人錦衣衛指揮使的官職肯定不保。紀綱先是不承認,大喊冤枉。因為現在承認,過程太快了,反而覺得虛假,好像是給人頂罪的,不如先否認,等熬過幾次酷刑後再承認,這樣就假戲成真。範宮正連連搖頭,“你在诏獄裡審問過很多犯人,你應該知道,要是不肯認罪,你在诏獄裡玩過的花樣,我都統統會在你身上來一遍。”紀綱嘴硬:“來十遍我也不認,不是我做的,我為何要承認!”範宮正命行刑人換着花樣用刑,因為如果紀綱不認罪,那麼同樣的刑罰,恐怕要用在胡善圍這個無辜之人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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