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的車輛在京都石路上碾過,街上偶有落葉被帶起,車上的空氣似的凝固了一般,三人相對無言。
上官未央在這世間最崇拜的便是自己的父親了,話本上寫的那于百萬敵軍之間取上将首級的故事,在她心中,自己的父親比起話本中的英雄也不差分毫。
她之前不懂為何世人皆熱衷于追逐權力,她曾幻想過,若是父親不是威風凜凜的正一品鎮國大将軍,哪怕他們一家隻是鄉野之間的普通百姓,應該日子也會過的很是舒心自在。可如今想來,生在鄉野如何,生在市井如何,生在高門貴族又如何,若是到緊要關頭,管你是高門貴族還是平頭百姓,都是權力的犧牲品。
可權力的盡頭是哪裡?像是六皇子夜北辰生在帝王家也斷是不能逃過這苦楚,無情最是帝王家。但若真做了皇帝,又是否是真的能高枕無憂了呢?生而為人就要與痛苦相伴,既已入世,你我皆是棋子。
上官夫人看出上官未央的心思,開口道:“未央,事情也不一定如你父親所說,既然我們決定了要入宮,我與你父親二人便會盡全力護你周全,更何況你父親是朝廷命官,皇上又如此器重他,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會有變故的。”
上官未央點了點頭。馬車疾行,不一會兒的功夫就到了上官家的将軍府。
到了府邸,上官一家接連下了馬車,上官未央的貼身丫鬟紅果與青桃已在府前等候多時了,二人與上官未央一同長大,年紀也是相仿,見上官未央回府便快步上前迎接,紅果性格爽朗直率,問道:“小姐,皇宮好不好玩,是不是特别大?”
上官未央勉強一笑,點了點頭,青桃不愛言語,但最懂上官未央的心思,說道:“舟車勞頓,小姐一定是累了,先讓小姐歇息一下再同你講吧。”
紅果樂道:“也好!”
二人便随上官未央進了閨房,上官未央一進房便累的坐在茶桌前,輕歎了一口氣,青桃将桌上掐着時辰備好的用半杯熱水沏開的花茶,又倒滿熱水,此時的溫度正好入口,放在上官未央的面前,上官未央拿起茶杯淺飲一口,又放下茶杯輕輕歎氣。紅果從後廚房拿來了上官未央愛吃的糕點,說道:”小姐先墊墊肚子,廚房正在做您愛吃的梅子醉排骨和清炖蟹粉獅子頭呢。”
上官未央隻是自顧自的出神,并未回話,青桃給了紅果一個眼神,示意她小姐今天不太對勁。
“咚咚咚。”門輕叩三聲,門外的人道:“小姐,夫人說明日一早便進宮,讓您今天把東西都先收拾好,明天一早便有下人來裝車,青桃和紅果隻擇一個帶入宮中。”
上官未央在房内應道:“知道了。”
房内的紅果與青桃互相對視,神情有幾分疑惑,上官未央開口道:“皇上恩賜咱們一家進宮短住,你們兩個誰想跟我一道去?”她并未與二人道出其中之兇險,并非刻意隐瞞,而是事未至此,就算再多讓一人憂心也并不能對現在的局勢能有所幫助。
屋内年齡相仿的三人唯有紅果最喜熱鬧,青桃知道紅果一定是想去的,可誰知紅果此時開口:“小姐,此次我便不去了,皇宮雖是新奇,但我行事總是略顯莽撞,萬一失了體統讓小姐您丢了臉面。青桃細心,一定能在宮中照顧好小姐。”
青桃打趣道:“你平日裡不是最愛熱鬧?誰家多了個新奇玩意你都恨不得長出雙翅膀飛過去看看?”
紅果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别笑話我了,宮中當然好,但規矩太多,讓人束手束腳的,不比咱府中自由快樂。我安心在家守好家,小姐就放心吧。”
上官未央知道就算是心思簡單的紅果也是為了自己好,青桃心思缜密又善于察言觀色,确實更适合陪同她一起入宮。
上官未央道:“那就這樣定了。一會兒吃過晚飯青桃你也回房收拾些要用的東西,多備一些,進了宮再想添置就麻煩了。”
青桃點頭回道:“是。”
皇宮内。
夜北辰獨自步行回了寝宮,隻是走在這看了幾千幾萬遍的四方宮裡,讓他隻覺得煩悶,太子一黨處處刁難,事事算計,他原是對皇位沒半分興趣,可這些年的一來二去,夜北辰知道躲是躲不掉的,自己的存在于他一黨而言就像眼中釘肉中刺,不除不快!倒不如順了太子的意,你既覺得我對皇位虎視眈眈,那我便把此事坐實!
不一會兒的功夫便到了他所居住的臨華殿,夜北辰雖沒有侍從跟随左右,但宮内依然有些負責灑掃的宮人,宮人看見六皇子一踏入殿内,便連忙低頭做好手中事。
但也似乎有話要說,其中幾個偶爾擡擡頭一直對着宮内的一個年紀看起來尚小的公公使着眼色,隻見那位公公似是心一橫,上前幾步對着夜北辰道:“六皇子,燕國公……燕國公在正殿等您。”
燕國公乃夜北辰母妃的生父,也就是夜北辰的外祖父,燕國公知道夜北辰在宮中的處境,但隻可惜燕國國力薄弱,地處苦寒之地,财政緊缺,又常常有邊境小國來犯,内憂外患,并不能在朝内幫上孫兒什麼忙。所以燕國公平時隻求自己不給孫兒增添負擔,從而處處避嫌,而今日竟然直接到了殿内,那定是有什麼要緊的事。
夜北辰連忙進殿拱手對着燕國公道:“兒臣拜見燕國公。”
燕國公本是在殿内等的着急,宮人侍上的茶都無心喝上一口。見夜北辰前來,連忙站起上前道:“六皇子快請起,你我之間不必拘泥于禮數。我此番前來是有要事與你商讨。”
夜北辰隻一個眼神旁側的宮人便退下,後禁閉大門,殿内隻留燕國公與夜北辰二人。
燕國公見四下已然無人道:“我雖未在前朝扶你,但是私下,我倒是安排了一些人在四處收集消息,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助你,無論是回燕國,還是你想更進一步,我雖已是年邁,但仍希望能幫上你幾分忙。”
夜北辰輕輕點頭。燕國公接連道:“這些日子,我得知一些舊事,本是念着你在宮内已是四面楚歌,不便将你摻和進來。但事關你母妃,我想着你應該還是知道為好。”
夜北辰說道:“燕國公可是有我母妃的消息?”
燕國公點頭道:“你十歲那年她因一場疾病去世,不論原因,宮内外皆是這樣通傳的,但近期有幾封楚國公的密函談及此事,我想着,你母妃的死定是另有蹊跷!”
夜北辰深吸一口氣,後緩緩吐出,壓好了情緒問道:“可是又與太子有關?”
燕國公緩緩搖頭說道:“我之前也是這樣猜測的,可是我們截獲信鴿的方向又不像是往宮内飛的。楚國公具體在與何人通信還猶未可知,六皇子你在宮中以後應多加留意,若是有何新的消息,可告知我。”
夜北辰低頭回道:“是,燕國公。”
燕國公看出夜北辰的心中苦楚,用手輕拍了拍他的肩。
一個十歲的孩童,失去了母妃在皇宮中究竟是如何生存的,燕國公是想卻也不敢想,他形單影隻,獨來獨往,用功讀書,閑時練武。隻因母妃臨去之前同他說,身側無人他在這皇宮中才沒了軟肋,他隻需專心練就一身铠甲。
在處處是明槍暗箭的地方,唯有刀槍不入才可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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