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明小和尚似是覺得有些羞愧,無法面見剛剛回來的許正,簡短的聊了幾句之後,便要去誦讀佛經。
許正也并未阻攔,重新逛了一遍涅槃寺。
一切如初。
隻是能來的香客更少了,偶爾有那麼幾個身着單薄棉衣的香客過來,都已是尋常百姓中的富裕人家。
像兩天前就跪在涅槃寺門前的那個農夫,身上僅僅隻有單薄的麻衣,這樣的天氣,兩天還沒有被凍死,都算他能扛。
但也絕對堅持不了多久了。
偶爾來往的香客對跪在涅槃寺門前的家夥視而不見。
在佛門的教義之中,受苦也是一種通往極樂世界的手段。
今生當牛馬,來世為虎龍!
對于這種教義,許正自然是嗤之以鼻的。
但在民間,這種說法卻是備受推崇。
人生在世,想不受苦何其難也?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煩惱。
而普通百姓作為最底層的存在,往往連吃飽飯都是個問題。
精神上的苦楚難以言說,肉體和生活的苦痛往往能夠吃個飽——吃不下也得往肚子裡硬生生咽下去。
許正來到這個世界已有将近半年的時光,哪怕隻是看着那些來到涅槃寺的香客們私下的交談,也足夠對他們有所了解。
戰争、稅賦、徭役甚至是鹽鐵官營。
在大佑武皇帝東征西讨,北伐南侵,雄才大略的瘋狂擴張大佑版圖之際,壓在最底層百姓們身上的東西也越來越多了。
武皇帝在位三十餘年,跟漠北的蠻族也差不多硬生生打了三十年,每一次莫不是興師動衆。
勝有之、敗有之,然而無論勝敗,底層的百姓往往很難受益。
除非他們的兒子、父親就在軍中,且赢得了戰事,得到了封賞,才可能擺脫這般局面。
所以大佑百姓聞戰不喜,但有戰必應。
在這樣的時代之中,沒有一技之長,隻會像是老黃牛一樣下地幹活兒的尋常百姓,幾乎唯一的晉升渠道便是參軍,然後有所斬獲。
可勝敗之事,誰又說得準呢?
赢了自然最好,輸了難免會把命給搭進去。
而本就被壓榨到極限的家中,是經不起任何一點變故的。
吃飽飯都是個問題的時候,還敢生病?
還是重病?
那就等死。
這個時代的人已經見過太多太多這種事情。
發生的多了,也就麻木了。
無非是命不好,自己倒黴,沒什麼好說的。
許正回到了房間裡。
大概是武道剛剛晉升的緣故,此時并未有什麼繼續修行下去的心思,躺回到了溫暖的床榻上,打算先睡一覺。
閉目,放空思緒。
一刻鐘、兩刻鐘
許正遲遲沒有睡着。
這是很難見的。
自從修行了不動明王身之後,他的心神就愈發的專注,無論是練武,還是休憩,往往都是事半功倍,快速入眠也隻是等閑罷了。
可今日卻是有所不同。
許正心神回歸識海。
卻見識海之中,那具光明普照的不動明王身上,不知何時已經攀附上了一層七情六欲之息,連一直盛大光明,能夠輕易壓下那些情緒的佛光,都黯淡了不少。
不動明王身是許正的觀想法相,他也是不動明王身。
那些攀附向不動明王身的七情六欲之息并非來自坐下鎮壓,而是許正自然心生的欲念。
旁人之欲隻等閑,自身之欲實難掩。
他可以不開口。
他可以當看不見。
但不動明王身不會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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