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
細雪。
火辣辣的日頭下,二十來個年輕人穿着粗麻衣裳,面黃肌瘦,歪歪扭扭、橫七豎八地站在個神壇前,仰着腦袋,望着神壇上一個藍衣人跳着大神。
細小的微雪從天空中緩緩地落下,雪非常稀疏,落在大地之上,甚至難以讓人辨認出來。
陳默額頭上慢慢地滑落一滴汗珠。
天太熱了,日頭又如此火辣,在太陽底下暴曬還不戴鬥笠防暑,即便是陳默這個農民家的兒子,也有些難以忍耐。
隻是,他卻不敢動,他絕不敢在這個時候擦額頭上的汗。
“雪下了,雪下了!”圍在神壇附近的,是一些農民,多大的都有,看到天上掉下雪來,都是又驚又恐,忙跪下來,朝着神壇上的人不停地跪拜。
“神仙,神仙呐!”
神壇上跳大神的人看着周圍驚懼的百姓,終于停下動作,不動聲色地擦了擦汗,揚起聲音,朝着四周大喊:“聖雪已經請下,隻要爾等誠心侍奉我拜雪教,則能風調雨順,子孫滿堂。
若是不信奉我教,不尊聖雪,則聖雪必将落在爾等身上,毀滅爾等生機!”
他大聲呼喊着一些東西,同時招呼着面前的衆多幫衆:“弟子們,速速為聖雪收取香火!”
呼——
陳默總算能擦擦汗,教衆們則慢慢在神壇散開,挨家挨戶地開始收錢。
明明是大熱的天,但不少百姓卻裹得嚴嚴實實,戴着鬥笠,與穿着簡單的陳默形成了鮮明對比。
陳默并不意外。
若是可以,他也想要照着這些同鄉這樣穿戴。
炎炎六月,此等炎熱時節,本不該下雪。
龍朝此時,正值六月,天氣已初現炎熱,再過不久,酷暑将至,若是再穿鬥笠、披蓑衣,怕是要熱出痱子來。
數年前,龍朝境内忽然下起了一場“怪雪”,明明是夏日,但整個龍朝卻是雪花紛飛,便是一些從未有落雪的炎熱地帶,也是大雪紛飛。
此後,全國各地,不管春夏秋冬,時有怪雪降下。
這雪,雖好似真正的冰雪,卻絕非真雪,若是沾着碰着,便會精神混亂,更有甚者,與雪接觸的久了,便丢失五感,血肉燒灼,若是與積雪呆上一日,便是江湖高手,也是隻有死亡一途。
有流言說這龍朝朝堂君王無道、奸臣當道,惹怒上天,這才惹得六月飛雪,龍朝皇帝連下罪己诏,期望上天息怒,可這雪卻不會顧及天下任何人,還是在天下各地紛紛落下。
于是,各路心思叵測之人,暗中開始積蓄勢力。
眼見,天下便是要亂了。
如今,陳默所在的這個“拜雪教”,便是“初雪”之後誕生的新興教派之一。
他們信奉“聖雪”,奉聖雪為尊,杜撰了一個“救苦救難雪天尊”,宣傳教義、收攏教衆,短短幾年,整個教派勢力已經橫跨數個州郡,世人稱之“雪魔教”。
陳默不知道有沒有一個“雪天尊”,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農民家兒子,作為一個從小沒讀過幾本書的孩子,如今不過十六的他,連縣城都沒去過,大官都沒見過,更别提“仙神”。
但他相信,若是真有仙神,絕不會是像拜雪教這樣行事。
“啪!”
一道鞭子抽在陳默的身上,他的衣服瞬間便被抽破,他的胳膊被抽出了一道血痕,鮮血混着污泥緩緩地在傷痕上滲出,而他則是咬着牙,絲毫沒有出半點聲音。
“陳默,又是你,怎麼總是你!”半個時辰之後,一個小院子裡,方才在神壇上跳大神的藍衣人,此時已經脫去了藍衣,換上了一身絲綢,躺在躺椅上,面色不虞地,在他身邊,還有一個抓着鞭子,面色獰笑的教衆,惡狠狠地看着陳默,“上一次也是你,你小子,每次收香火的時候,總是收的最少,到底怎麼回事!?”
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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