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馨一身白底藍條的病服,面容掩不住的憔悴,尖尖的下巴像初夏露出的小荷,膚色蒼白得幾乎透明,喬雪桐微微低頭,錯過那道驚喜交加的視線。心裡卻湧起一股酸澀,她……怎麼把自己弄成了這個樣子?&ldo;馨姨,我和雪桐過來看看您。&rdo;莫淮北體貼地摟着旁邊的人走過去,拉了張椅子在c黃邊坐下,&ldo;您身體還好嗎?&rdo;馮馨的目光何曾離開過那張魂牽夢繞的熟悉面孔一分,然而那清麗的容顔卻漸漸模糊,和夢裡她決絕轉身離去的那一幕幾乎一模一樣,她的心疼得發漲,低頭看見白色c黃單上暈開的花朵,才知是自己淚眼朦胧。她的女兒……來看她了!&ldo;媽媽,&rdo;郭婷婷連忙遞過一張紙巾,&ldo;好端端的,您怎麼哭了?&rdo;在場的,恐怕也隻有她尚在局外,無法讀懂這兩人之間的異樣情緒,郭婷婷不住地安慰落淚的母親,&ldo;醫生說您情緒不宜起伏太大……&rdo;所以,她才小心翼翼地瞞着父親郭川的那件醜事,就是擔心病弱的母親受不了刺激,加重病情。&ldo;馨姨,這次我們來,是有個好消息要告訴您……&rdo;莫淮北微側過頭,眼波溫柔似水,&ldo;雪桐懷孕了,我們有孩子了。&rdo;&ldo;真的!&rdo;馮馨又驚又喜,又慌又亂,連手腳都忘了該往哪裡放,失去光彩的眼睛裡迸發出巨大的喜悅,朝着喬雪桐的方向,再三确認,&ldo;這是真的嗎?&rdo;握着手心的手稍微加重了力氣,似是暗示,似是提醒,喬雪桐淺淺地抿唇,垂下的睫毛閃了幾下,&ldo;托……&rdo;語氣頓了一下,原本順溜萬分卻暗藏諷刺的&ldo;郭太太&rdo;三個字卻無比艱難說出口。&ldo;托……您的福。&rdo;語氣雖然疏遠,但聽在馮馨耳中,卻不亞于天籁,淚水頃刻奪眶而出,她緊緊揪着發皺的c黃單,&ldo;太好了,真是太好了!&rdo;振東,一定是你在天有靈,冥冥中牽引着他們相遇相愛,如今又孕育了子息……她擔憂的事不僅沒有發生,反而朝着一個不可思議的方向發展,看來,上一輩的仇怨已被愛稀釋,馮馨心中大為寬慰。喬雪桐懷孕的消息,郭婷婷早就知道了,此刻她還是呆呆地愣在原地,真正讓她驚訝的是莫淮北臉上的表情‐‐相識十幾年,她從來沒有看過他露出這麼溫柔的笑容,仿佛初霁後的晴空裡輕拂過的一抹春風……畢竟是青春年華裡眷戀過的人,心中又怎麼不苦澀難當,郭婷婷看向秋意落寞的窗外,可是,那又怎麼樣呢?他從來都不屬于自己。也隻有在這個女人面前,他才會這樣。莫淮北心知自己在場,旁邊的人隻會坐着沉默,半晌,他站起來,&ldo;我出去找一下醫生。&rdo;喬雪桐隻覺得耳廓一熱,男人溫熱的氣息已經湊近,&ldo;你陪馨姨說說話。&rdo;明白個中緣由,她輕輕瞪了一眼過去,卻無濟于事,男人已經轉身走開,走到門口處,他又回頭,先是對上那一雙來不及收回瞪視的清澈雙眸,他抿唇笑了笑,随後視線淡淡地掃過某個嫩黃色的身影,&ldo;婷婷,你也和我一起去吧。&rdo;喬雪桐簡直要把他的後背盯出一個大洞來!房間裡隻剩下兩個人,氣氛有說不出的微妙,馮馨先出聲打破沉默,&ldo;你還好嗎?會不會吐得很厲害?&rdo;&ldo;還好。&rdo;喬雪桐的回答不見得親熱,卻也不顯得過分冷淡。實際上也隻有這種不痛不癢的态度最為傷人,馮馨眼神黯淡了下來,&ldo;那就好。當年我懷你的時候,你很乖,沒讓我吃什麼苦……&rdo;隻在生的時候,折磨了她整整十二個小時,血脈相連,骨ròu分離,那刻骨銘心的疼痛馮馨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思及此,眼淚&ldo;撲通&rdo;一聲掉下來,打在手背上,喬雪桐強逼着自己移開目光。腦海中卻遲遲揮之不去那朵晶瑩的淚花,從這個生下她的人眼裡掉出來,濃縮成一個炙熱的小火球,融化了她築起的冷漠防線,喬雪桐默默垂下視線。如今她也做了母親,心境多少有了變化,如果沒有什麼苦衷,世間哪有一個母親會狠心抛棄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可是,這其中的原因,喬雪桐不願意去探究,在那十幾年孤孤單單的日子裡,她早就一次又一次地說服自己,遺棄和生育之恩兩相抵消,今生自己和這個女人山水相忘,再無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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