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他剛邁入一隻腳,便聽得風聲勁急,迎面砸來什麼東西。他稍稍偏頭想要躲過,可平時動作就不甚敏捷,這會兒身上發軟,更顯得慢吞吞的,自然躲避不及,隻是聊勝于無地側了側身。
幸好砸來那物也沒準頭,隻落在他腳邊不遠處,“嘩啦”一聲炸碎,漆黑的湯藥夾着碎瓷片,一齊打在他鞋面上,劉瞻低頭看去,卻原來是摔來一隻藥碗。
裡面傳來女人歇斯底裡的怒吼,“我不喝這藥!我不喝這藥!誰派你們來的,是不是姓楊那賤人?她讓你們害死我,是不是?”
然後是下人的賠罪聲,“主妃息怒,主妃息怒!這不是藥,是冰糖圓子湯,陛下賜來的。”
劉瞻瞧見屋裡兩個宮女,一個正急步朝着自己跑來,想要收拾這一地碎片,看見自己,微微一愣,連忙行禮。另一個從一旁桌子上又端來一碗藥汁,低眉順眼,兩手遞出去。
劉瞻順着那碗遞出的藥汁看去。床頭半靠着一人,半邊頭發披散開,一绺一绺垂在脖頸、腰間,剩下半邊勉強歪在頭上,像是活物一般,正一下一下顫動。一叢叢黑發中間,露出一張未施粉黛的慘白的臉,在這張臉上嵌着兩隻通紅的眼珠,和那日被海東青扔下的野兔臨死時大睜着的眼睛一般無二。
這兩隻鮮紅的眼珠咯吱吱一轉,轉向了他。
“太子,是太子來了嗎?”
眼睛的主人揚起臉,從床上站起,支棱着兩腿向着劉瞻走出兩步,擡手朝他臉上伸過來,臉上神情三分像哭,七分像笑,兩眼緊盯着劉瞻,像是兩把血刀子。
“母妃,”劉瞻站在原處不動,“是劉瞻來了,不是太子。”
“淨說胡話!”他母妃蕭氏作勢一闆面孔,随後又展顔微笑,好像十分甜蜜,又朝着他走出兩步,“你不是太子是什麼?今日立儲大典,你可好好威風了一番,現在卻來尋娘的開心。”
劉瞻沉着臉,“我是劉瞻,不是太子。我大雍的太子乃是彰弟,娘糊塗了。”
蕭氏雙眉乍然立起,面目一瞬間現出幾分猙獰,可随後她臉色一變,又露出和方才一模一樣的微笑。她擡手甜膩膩地從兒子繃得石頭般的臉頰撫過,“瞻兒怎麼會不是太子呢?”
她的手因着一向保養得當,手背嫩滑白皙,好像白玉一般,手心卻疤痕密布,如樹皮一般粗砺。
劉瞻面無表情地站着,任那截冰涼的白色樹皮從他臉上緩緩擦過,半邊身子湧起雞皮疙瘩。他咬着牙,從牙縫裡一字字又擠出來了句,“我不是太子。”
蕭氏神色一僵,随後那張臉上的柔情就像剝落的壁畫般一塊塊地掉了下來,露出後面生鐵一般的青色。
“你就是太子!你不是太子是什麼?”她提高了音調,瞪大了眼睛,一把攥緊了劉瞻的手臂,額頭兩側繃起數根細細的青筋,張着赤紅的兩眼緊盯着他,尖聲叫道:“娘說你是太子,你便是太子!便是再過一千年、一萬年,你都是太子!”
“夠了娘!别發瘋了!再過一千年、一萬年,我也當不上太子!”
劉瞻再難忍受,猛地掙脫開來,也大聲朝她吼了回去。他似乎站立不穩,甩開蕭氏手臂之後,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出兩步,倚靠在門邊上,兩手捂住了臉,片刻後拿下來,露出裡面烏雲般沉郁的兩隻眼睛。
宮人擱下藥,彎着腰上前,小心翼翼地道:“今日典禮,主妃心情不好,這才……殿下千萬别往心裡去。”
劉瞻自知失态,更知道他方才這句話,用不了明日便會傳進旁人耳朵裡,讓他們好好瞧一番熱鬧。他頭昏腦漲,搖搖晃晃地尋了把椅子癱坐在裡面,支起手肘撐住腦袋,胸口不勝煩悶之至,随手抓起案上的藥,猛灌進自己嘴裡。
“娘,你不喝,兒子替你喝了。”
蕭氏被他方才這麼一吼,好像清醒了幾分,臉上的猙獰收起來,露出了些哀怨——這是劉瞻這麼多年來,最熟悉不過的一幅神态。
當年之事,他也知道幾分。
此事說來,其實甚是荒誕可笑。昔年他的母妃與劉彰之母楊氏同時入宮,兩人皆得聖寵,先後受孕,太醫按脈,說兩個都是皇子。他母妃受孕較晚,怕被楊氏落在後面,竟然以為搶先誕下長子将來就能做儲君,暗地裡服了藥。他出生時尚未足月,又兼藥性沖撞,落下了先天之症,從小到大皆與湯藥為伴,直到今日也是如此。
她算是遂了願,卻不料後來東窗事發,竟教父皇得知。父皇知道後大為震怒,雖念舊情,沒有加罪于她母子,可此後再沒有見過母妃。從此母妃住處,雖非冷宮,卻也與冷宮相差無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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