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過神,看眼前襁褓裡的女嬰,露出慈愛笑容:“呵,好盛大的排場。隻是不知他今日穿的是什麼,會不會熱,鼓樂聲音震耳,會不會吓到他?”同歡聞聲,嚎啕大哭撲倒在升平腳下:“元妃娘娘,那是太子,不是您的子嗣。”永好将女嬰抱入自己懷中,定定望着升平:“小公主才是公主殿下的。”“你們可知他的名字?”對她們辯解不以為意的升平垂下頭,癡癡怔怔望着跪在膝旁的同歡。“太子名曰承乾。”同歡喃喃開口,不知為何升平突然想起問起這些。忽然,那些樂曲似乎略為歡快些了,升平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隐隐的,那般會心惬意。她茫然的視線透過大殿門窗望向宮外天際,靜靜看着天空上鳥雀撲棱棱扇着翅膀飛遠。承乾。那是他給他們孩子所起的名字。他居然口是心非,還不肯承認那孩子是她的。升平擡頭仰望着那輪近乎燒紅雙眼的烈日,刺目的光芒使她眼中蘊含的淚水肆意流淌。“如果,他能在昭陽宮順利成長坐上皇位,本宮也未必白忙一場。”升平忽然鎮定開口,聲音飄忽得似從遠方幽谷傳來。同歡和永好同時怔住,惶惶的望得升平。升平笑得似不經意,卻流露出如釋重負的輕松:“争來奪去不過是為名利,不過是為生死,本宮一生經曆跌宕已然足夠,又何必再為這些東西苦苦癡妄。”那一年,桂花樹下穿過缤紛落英的溫潤明帝,那一夜,手持冰冷寶劍眉目入鬓的桀骜太子,那一刻,數十丈翼紗背後形影不離的英武秦王,似乎每個人都在夢中流雲浮過,笑容眷眷的瞧着她,他們始終在她心底最隐蔽的角落裡深埋,随他們掙紮起伏的一生回憶也就此掩蓋。她辜負了他們,也被他們所辜負,她背離了他們,也終被他們所背離。本就是輪回注定,又何來曆經苦難的心有不甘。雖是明明心中如此悟了卻不知為何怅然,就像知道自己即将做出的事,會惹得朝堂後宮軒然大波,有些忐忑,又有些難過,又有些發洩後的惬意爽快。升平招同歡靠近自己,她的雙眸有些異樣閃亮,聲音一句低于一句:“等太子冊封典禮結束,去兩儀殿請皇上過來,本宮有事禀告。”同歡微微一驚,忙問:“元妃娘娘,想做什麼?”升平漫不經心笑笑:“沒什麼,本宮總算想清楚了,從此不再過問皇嗣的事。”永好也怔怔站起身望着升平,她半側臉被烈日光芒輻照瞧不清楚神色,嘴角含笑魅人,似異彩光芒停留在此刻仿佛能刻進人心:“本宮倦了,蒙受蒼天眷顧三十載,也是時候償還了。”她見昭陽宮方向彩雲藹藹,輕輕一笑:“魏公此生波折重重,萬不容易蒙受皇上賞識,卻因本宮一事牽連,本宮有些過意不去。幸好并沒有人知曉他與本宮謀劃的内情,永好,你回去轉告他,日後與本宮相見如同陌人便是。”永好心底一寸寸沉下去,突有些不妙感覺,她拉着升平袖口:“公主殿下,你究竟要做什麼?”升平擡起頭緩緩搖了搖:“如今本宮誕下的皇嗣已做太子,再無所求,其實後宮女子所謂求個保靠,不過是為孩子求得來日安穩,如今他不僅康健也有了該有的一切,本宮也算放下心了。”同歡聽得升平如此說話似乎悲哀深意,她立即去往兩儀殿請皇上過宮。留下的永好小心翼翼詢問升平:“公主殿下,縱使皇嗣已被長孫氏奪走,公主殿下仍蒙盛寵,終有一日得悉真相他會歸來的。”升平緩緩望着宮門外的景色,指尖冰冷:“來日就算他長跪認母,本宮也不敢認的。”她捂住胸口,那裡依舊痛楚,可喜悅又偏偏溢滿出來,升平舒展眉間:“本宮料得他是真心守諾,為求個天下太平,能将本宮與他的皇嗣立為子,不惜使出移花接木的帝王手段,本宮終還是錯怪了他。”前一個他是太子,後一個他是皇上。心中無限喜悅,因他為了守諾不惜隐瞞她一生,甯願自身背負她的憎恨也不願親口解釋。果然情至深處不免癡傻,他終實現一句帝王諾言,她卻險些破壞他辛辛苦苦布下的謀局。她看清他真心以待,幸而不算遲,還來得及替他解決廟堂之憂。永好不知該如何回答升平不停張望宮門外,半個時辰後李世民遙遙進了栖鳳宮宮門,通禀内侍離開,升平自生産之日開始前所未有出門迎駕,她一身蕭索妝扮,空盈不足一握的腰肢越發柔順,微風拂過耳邊散鬓,她抿唇捋回盈盈下拜。李世民癡癡看着升平,有些模糊的回憶與眼前重疊,她站起身與他對視,他輕聲問:“朕來了。”他一身毓冕玄袍,深邃雙眼躲在二十七毓珠簾後,定定看着她,眼底分明有些不易察覺的溫柔,面容卻依舊冷肅。原本圍在升平身邊的永好和同歡向後退了兩步,她站起身對他妩媚一笑,仔仔細細認認真真将他瞧得清楚。她連日來不曾有心打扮,此番笑容除了慘白臉色,幾乎難見從前絕美容顔,發自真心但遠不及後宮那些稚齡女子貌美,“臣妾聽聞今日太子殿下冊封吉日,臣妾隻想,懇請皇上見見太子殿下。”“何必勉強?朕已說過太子并非你的孩子。”李世民一動不動凝望升平,将她拉入懷中:“若阿鸾想有子嗣,朕與你再生一個。”升平嗔怪他為何到此刻還在隐瞞自己真相,但她并不當面揭穿,嗯了一聲笑道:“太子殿下并非是臣妾所生,臣妾知道,臣妾隻想漸漸太子殿下,求皇上成全。”李世民怕升平再胡思亂想随口答應:“好,改日讓你去看。”升平聽得可以見到承乾,心底頓時歡喜,臉上浮現無盡甜蜜企盼:“今日不行嗎?”“今日皇後還在。”李世民已察覺升平眼睛裡喜悅,偏細細探究又似無邊絕望,他有些心酸,不肯表露出來:“今日他已經睡了。”升平聽得太子睡了,嘴角立刻露出慈愛笑容,随即極快的頻頻颌首:“是阿,他睡了,臣妾有些忘了他此時是該睡了的。”她扭過身,反複走來走去,手指微微有些顫抖探入枕後,緩緩拿出一樣東西放在李世民掌心,“皇上,放臣妾去北宮吧。”一個草編的人偶在李世民寬大的手掌上靜靜躺着,上面紮着若幹銀針,同歡看見草偶頓時面色死灰癱倒在地,永好更是瘋一般抱住升平雙腿急聲:“公主殿下,你為何如此,你瘋了!”升平擡頭凝望李世民,刺目的光芒照拂在她不算青春的面龐,眉心舒展,她的雙眼蘊含水意嘴角淡淡上揚:“臣妾在分娩時有使巫蠱之術,禍亂宮闱玷污聖德,懇請皇上降臣妾去往北宮。”李世民一雙眼睛緊緊盯着她,似要噴出火來,慢慢,又浮起無法溫暖的冰冷,語聲似乎有些絕望:“阿鸾,你這般迫不及待離開朕?”她從容的跪倒在地,發髻上點點珠翠耀得他眼前有些花白,隐隐聽見她細聲決意求去:“臣妾失德,為求早些誕下皇嗣不惜使用巫蠱之術,隻想求皇上将臣妾發往北宮,從此……忘了臣妾。”他炯炯目光依舊緊緊盯着她:“阿鸾是想憑此博得朕的憐憫?想借此奪回皇嗣?”升平笑了,略略搖頭,“臣妾對皇嗣再沒有妄念,臣妾隻想遠離宮闱。”“你即使到了北宮,那裡也是朕的天下。”李世民垂在身體兩側的雙手狠狠握起,關節因為用力泛白升平頓住,眼底漸漸露出絕望,但臉上還在笑着:“隻要皇上允諾,臣妾願消失在皇上眼前。”縱使他給予萬千寵愛也無法讓她放棄對孩子的牽挂。如此百般退避,隻是想給承乾留下最好的身世背景。太子身邊輔佐的外戚不能是羽翼凋零的楊氏,太子親生母親也不能是大隋亡國公主,太子的父皇更不能納長嫂為妃,她願意就此消失,成全大唐江山萬代。成全此生此世她最愛的兩個男子。“你舍得朕?”如五雷轟頂的李世民對升平顫抖着聲音問。就在一個時辰前,他心中還在念着她即将迎來而立壽辰,尋遍大唐疆土也要為她覓來襯得上的鳳簪,她與他分别不過月餘怎變得絕情如此。不舍得。可她不願面對他寵愛過的後宮妃嫔身懷皇嗣,不願面對他在江山和情愛之間徘徊,更不願面對他再癡心護着她,明明知道她不能還無力還,可還要成全她奢望的一切。與其在等待中煎熬,她甯願放手。“阿鸾,已心滿意足。”升平昂起頭,微微露出笑容。他終于為她兌現一句諾言,足夠。他背後是初逢盛世的萬裡河山,他肩頭是猶有疾苦的蒼生百姓,九五之尊能為她肆意胡為一次已是不易,她心中領情了。李世民眼底有一抹不可琢磨的恍惚,嘴角漸漸上揚:“我再問一遍,你,當真舍得我?”他沒有用帝王慣用的自謂,想問一句真切屬于她的回答。她的眼底明明夾雜着難以言喻的痛楚,那樣悲哀幾近絕望,為何能如此殘忍與他辭别?升平忍住心中痛恸,堅毅回答:“臣妾,心滿意足。”他凝視她良久,良久,幾乎将她全身上下看遍,那目光灼熱似火仿佛想要将面前永遠無法暖化的冰冷女子的心瞬間燒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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