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昀笑道:“你們北周的娘娘,都是聰明人,我就喜歡和聰明人說話,那賢妃娘娘還需要我三催四請嗎?自己動手吧,我夫人已經等候多時了,再晚些送您去陪她,她該埋怨我了。”
賢妃大驚失色:“混帳,你什麼意思?這裡是北周皇城,禁中之地,你當是你能一手遮天的地方嗎?你膽敢勾結淑妃暗害本宮,難道你就活的成嗎?我勸你想明白點!”
李昀不聽她這些廢話,步步逼近,捏住賢妃的下颚,将那滿滿一杯酒灌入她的喉嚨:“這話,留到陰曹地府跟閻王告狀去吧。”
賢妃指着他,雙目圓睜:“你,你……”
待面前人氣絕後,李昀轉過身來,淡淡一笑,将杯中酒滿上,複又一飲而盡,而後道:“許星月,今日我為你殺了兩個仇人,我不欠你的了。”
“這條命,給你,就當還了我前半生的罪孽吧。”
他漸漸失去力氣,蹲下去扶着繡凳,眉眼低垂,看不清臉色。
“許星月,請你善待,新城公主,她也是可憐人。”
他慢聲慢語,恍惚已沒了力氣:“雖然當年你離開東魏時,我不是真心希望你死,但我知道,你現在一定是滿心盼着我死,沒關系,這條命不要也罷,人間也沒什麼好的。”
而後猛地咳出一口血來:“你說,如果當年我沒有走出那一步,輔治公府沒有滅門,一切會不會有些不一樣。”
星月看着他漸漸倒下去,心裡一陣翻江倒海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
她曾無數次想過這一天,可等到這一天真的來臨時,竟然心如止水,連自己都不曾想到。
恨也恨了這麼多年,為什麼他就這麼死在自己眼前,也沒有特别痛快的感覺。
這真的是她想要的結局嗎?身邊所有的人,愛的,恨的,一個接一個的倒下去,獨留她一人,蒼涼活在這世間。
人的心,有時真的很複雜。
她孤獨一人,跪坐于磚石地鑒上,在李昀身側,看着他如當年的言昭那般,在自己身邊一寸一息的咽氣。
擡頭環顧而望,輕聲笑出來:“好,死了好,你是該死,都死個幹淨吧,我一個人活着,不知道多歡喜。”
離陽仙館靜默如斯,她怔怔看了許久,外間汪植突然急匆匆的撩簾進來。
星月回頭望他,汪植急聲道:“娘娘,陛下醒了。”
“陛下醒了。”
*
淑妃封皇後的旨意傳遍六宮時,熙妃正與張美人下棋,聽完後淡淡落下一子道:“知道了。”
從淑妃封婕妤那日起,她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也是,滿宮裡,也隻有她配得上了。
武帝十七年,北周立後,普天同慶,武帝大赦天下,頒布政令,興科舉之制,重經濟農工。
新上任的昭懿皇後頒布了冊封以來的第一道诏令,北周興辦女學,不止男子,女子也可以讀書識字,走出閨閣,宮中女官制度也進一步改編,變得更為完整清晰,所有女官在年滿離宮後,可入女學教導,依北周例按品級領俸祿,位同朝中同品級官員。
封後大典在隆冬雪化之時舉行,春将暖,花将開,又是一年新氣象。
殿宇角門的小樓上,是視野最好的地方,站在上面,目光可以越過重重高牆,看到遠方的山山水水,炊煙人家。
天邊霞光極美,透過重重雲霧,仿佛能遙遙望見綿延不盡的山川道路,和鳳極殿的琉璃檐角。
星月有些入神,皇帝問她:“在想什麼?”
她回:“一點釋懷罷了。”
她從東魏許三小姐走到北周昭懿皇後,十幾年歲月如梭。
這一路深遠悠長,曾有過千萬艱辛。
幸好,身邊還有人相伴。
在她一無所有時,帶給她希望和光明。
陪她看花開花落,春去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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