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何嘗不是呢?青燈苦禅,我在佛前守他十日,如今他亦在病榻邊守我十日。換我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皇子誕生,普天同慶。欽天監問天得卦,斷言此子乃真龍轉世,日後必成一番霸業。我卻不以為然地說:“我不要他當什麼江山霸主,我隻盼他平安喜樂,衣食無憂。”蘇越清翻閱典籍,替他取名為“玉霖”,還頗有些得意地啧啧道:“握瑾懷瑜,君子端方如玉。上善若水,降甘露為霖。趙玉霖,望他日後能光風霁月,福澤百姓。”我不甚在意地搶過他手裡的書卷,搖頭道:“依我看,蘇玉霖更好聽。”蘇越清眸光一黯,道:“你不願讓他繼承皇位?”我依偎在他胸前,輕聲說:“誰說姓蘇不能繼承皇位?我的孩子隻能姓蘇。”他身子微顫,旋即将我緊緊帶入懷裡,似要将我摟進身體裡方才罷休。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君無戲言。玉霖百日之時,我在宮中大擺筵席,宴請文武百官、各族女眷,與衆同樂,以示天恩。我從未覺得人生如此完整,隻是,若我不是帝王,一切便更美滿了。此前蘇越清三令五申,女人坐月子時不能喝酒,我隻好抱着玉霖逗他樂。玉霖粉雕玉琢,細皮嫩肉的像極了蘇越清。他不怎麼怕生,一雙靈動的大眼睛烏溜溜地打轉,将女眷們萌得直流口水。隻是因為先天不足,略嫌瘦小一些。蘇越清說這個急不來,要慢慢調理。他是個很乖很聽話的孩子,幾乎不怎麼哭鬧,稍稍一逗就咧着小嘴咯咯笑個不停。我微微側身對蘇越清咬耳朵道:“瞧你兒子,這麼愛笑,搞不好日後要萬花叢中過,踩碎一地芳心喲……”他淡淡地笑道:“兒孫自有兒孫福。”我撇撇嘴,又對玉霖道:“瞧你那淡定的爹……”夜色漸漸深沉,筵席将散之際,圓潤忽然悄無聲息地出現,低聲對我道:“皇上,王大人求見。”我颔首,轉而将玉霖交給奶娘,起身随圓潤出了大殿。三月初,春寒依舊料峭,舅舅垂袖靜立在假山之側。我裹緊身上的貂皮大氅,加快步子走過去。“舅舅……”我這樣叫他,恍然而生隔世之感。所幸當日範重延求救及時,援軍不費吹灰之力便将夏軍殘餘部隊盡數殲滅,舅舅也得以安然無恙。隻是難免受到驚吓,自回京以來,他便一直稱病不朝。他并沒有行君臣之禮,隻是微微點了點頭,慈祥地笑道:“瑤瑤,風大,過來這裡。”我心頭驟暖,好像回到了小時候,乖乖地走到他身邊。舅舅将一枚玉佩和楚王令牌交給我,涼玉入指,觸手生溫。我愣愣地盯着那塊玉佩許久,不祥之感頓時襲來。他說:“袁将軍臨終之前,囑咐我将這枚玉佩交給皇上。”“你說什麼?”我怪異地擡頭看他,完全聽不懂他說的話,“你說誰臨終?”他歎息,低低重複了一遍:“我說,袁君華。”簡直荒謬至極!我笑道:“舅舅,今天是玉霖的好日子,你别開這種玩笑。”“我沒有開玩笑。皇上,那日在會州,袁将軍為了救我孤身闖入夏軍包圍,身中數十流箭。越清急于趕回來救你,所以他沒有得到及時醫治,并發感染,傷重而亡。臨終前,他囑托我将這枚蒼狼玉佩交給皇上,并轉達一句話:願為曦容。”字字句句,如天雷般在我耳畔炸開!“皇上,請節哀……”寒風拂面,頓覺臉上冰涼刺骨。探手一撫,竟已滿是潮濕。今生我陪你一程,來世我陪你一生……他到底還是走了。我強顔歡笑道:“我沒事。”“皇上,微臣還有一事相求。”舅舅端端正正地跪倒在地,手托一本奏折呈至我面前,恭聲道:“懇請皇上将臣外放,恩準微臣出任江南巡撫。微臣已近知天命之年,對朝中諸事有些力不從心。皇上勵精圖治,選賢任能,愛民如子,相信定能将大姜的基業傳至千秋萬世。”我愣住了。明明期盼許久,可當我看到舅舅耳鬓的華發,日漸蒼老的容顔時,為什麼會這麼難過?當年朝堂闊論、指點江山的龍圖閣大學士,終究成為過往,一去不回。我默默地接過奏章,将他扶起來,問:“舅舅,你實話告訴我,為什麼想走?”是不是因為,我的猜忌,我的打壓?他恍然一笑:“舅舅為國鞠躬盡瘁,将前半輩子都奉獻給了大姜江山。經曆此劫之後,我忽然想明白了很多,對于不少事情看開了,也釋懷了,不想再無謂地執著下去。瑤瑤,舅舅中年得子,一大把年紀才有你表弟。舅舅想在老去之前,多留點時間陪陪你舅媽和表弟。瑤瑤,你不會怪舅舅自私吧?”我壓着顫抖的聲音,說:“不會,當然不會……”舅舅,謝謝你的成全。“瑤瑤,舅舅答應過你父王母妃,要替他們好好照顧你,看你嫁人生子,如今你長大了,舅舅終于可以放心地離開了。”他揉了揉我的腦袋,笑道:“瑤瑤,你一定會是個好皇帝。”我呆立在原地許久,直至一個溫暖的懷抱将我納入其中,方才回過神來。蘇越清輕輕搓揉我凍得發麻的臉頰,柔聲道:“瑤瑤,王大人走了,該回去了。”是啊,他們都走了。先是父王母妃,接着是皇叔和幾個堂哥,然後是袁君華,現在連舅舅都走了。那些曾經出現在我人生裡的鮮活生命,終究一個接着一個離我遠去。他們走了,我也該回去了。不過,說到底,我還是幸運的。至少有一個人,願與我此生偕老,永不離棄,執手看遍秀麗江山。66袁君華番外:殷勤理舊狂袁君華番外殷勤理舊狂當最後一縷陽光沉入地平線,我站在凜冽刺骨的寒風中,翹首眺望東南邊的天空。西北的夜晚,滿天星鬥,明月皎潔,同以往任何時候一般晴朗。今夜是正月十五,元宵佳節。團圓之夜,思念愈加猖獗。她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如深入骨髓的毒藥,在我眼前揮之不去。原來,我愛她,比我想象的更加深呢。“别看了。”耶律澈的聲音自身後響起,他躍下馬車,毫不留情地澆我一頭冷水:“你再怎麼望穿秋水,她也不會出現在你面前的。”我自嘲地笑了笑,緩步朝他走去:“一切都打點好了嗎?”他輕輕颔首,這個男人,驕傲得讓人咬牙切齒,卻又不得不佩服地五體投地。“什麼時候走?”“馬上。”“打算去哪裡?”“不知道,想帶她到處轉轉,轉累了,就找個小村安頓下來。”他掀開簾子,柔情似水的目光停留在女子甯靜姣好的面容上。她氣息均勻,如同嬰孩般安睡。然而,一睡無期,卻不知還能不能再醒過來。耶律澈喃喃道:“她是個閑不住的人,最喜歡到處亂跑。可天高地廣,總有一片适合我們停留的土地……”我說:“其實你可以殺了李元皓,輕易放他走,實在太不像你。”那日被困山谷,若不是為了就我們,耶律澈就不會铤而走險将密函交給夏王,抖出李元皓的生世。也不會招緻李元皓不擇手段的報複,連累無辜的晗月公主被灌下無藥可解的劇毒,從此昏迷不醒。“晗月最不喜見我殺人,我若為她大開殺戒,她怕是要生氣的。況且殺了李元皓,隻會玷污我的雙手。”他放下簾子,淡淡道:“難道我殺了他,晗月就會醒了嗎?”我不是沒見過耶律澈大開殺戒,那模樣如地獄修羅,狂傲嗜血,教人想來便不寒而栗。“你倒想的透徹。”“事到如今,透不透徹又有何分别?”沉默片刻,他又說:“晗月總說,她跟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終有一天她要回去的。可是我知道,她就是這般嘴硬心軟,她哪裡舍得下我?或許她隻是暫時回去她的世界看看,或許她知道我難過,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回來了。”美人關,英雄冢。縱使冷血如他,遇着自己心愛的女人,也會有化為繞指柔的一刻。我喉頭發澀,艱難道:“也許,那毒并不是無藥可解,蘇越清可以幫你……”他笑了:“袁君華,你真的變了,你以前不是這麼婆媽的人。”我也笑了,我變了嗎?好像是的。可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是從遇見她開始的吧。也許是在山野中,當那個漂亮的小姑娘手捧着熱騰騰的點心,對着我甜甜地笑,叫我“哥哥”的時候……也許是在醉仙閣後院,不經意間撞看見她對月而望,靜靜發呆的時候……也許是在瘦西湖上,她貼身取出我送給她的玉佩的時候……也許是在天牢,她焦急地掰着我的嘴唇,硬要把解藥塞給我吃的時候……也許,還有很多個也許。我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年,讓我的一生發生改變。可是,盡管有那麼多也許,隻要有一個可是就夠了。縱然今生無法厮守,可是我知道,她永遠都無法将我忘記了。“……不過,還是一樣的陰險狡詐。真沒想到,你對心愛的人都能用此心計。”耶律澈似真似假道:“因為任何人都無法跟死人相比,你詐死,恐怕她今生今世都要背負着對你的歉疚過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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