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梁十三”甯靜遠将紙翻到反面,卻發覺反面歪歪扭扭地寫着:“風姑娘落落大方,端莊細心,佳人也。此衣本是她為吾所制,吾作主送給你。靜遠,汝已至娶配之年,如此良機不可錯失,切記常來巴陵,切記切記。”甯靜遠哭笑不得地讀完了,想到父母也隻是年年托人寄來一封信,大緻就是講講今年的收成,提醒自己尊師重道、有時間就回去看看。如此一想,怎麼感覺師父比自己父母更操心這種事?“噗哧,有師父真是,好。”硯零溪其實也悄悄地瞄到了信的内容,不禁笑着拍了拍甯靜遠的肩膀,調侃之時還特地強調了“好”這個字。“算了吧。他越來越愛操心了。”甯靜遠淡淡地歎了一口氣,眼中無意中瞥見硯零溪的左手臂上竟紋着一個火焰印記。“十一少還去過西域?”甯靜遠一邊審視着那圖案,一邊問:“這似乎是西域某個教派的印記。”“哈,并沒有。不過我算是西域人。”硯零溪眼裡似乎稍有神傷,語氣不平不淡地說。“怎麼可能?”甯靜遠平靜的表情中閃過一絲詫異。硯家人世居河東,是人盡皆知之事。“怎麼不可能。”硯零溪眼神瞥過沿途的巴陵城街。“我娘是一位青樓女子,是被西域大食國商人賣到長安的。三歲時,娘帶我來到硯家,要求家父承認我是硯家人。當時正值我十哥夭折之際,家父與九姐見到我時面露喜色,但招緻我家所有人,尤其是三姐的反對。我娘因此自盡,硯家為了事态不做大,抹去了關于娘的一切傳言,将我納入硯家。”硯零溪望着街邊一處青樓,淡淡地說。雖然他省略了一些細節,但也确實是如實叙述。甯靜遠點點頭,他覺得硯零溪在說到其母自盡時有些含糊其辭,但畢竟對方家事,多問無益,也就作罷。“我後來在房中一個我娘早年的首飾盒中,發現了她留下的一些卷軸,裡面是些西域獨有的術法。裡面稱這個印記為:聖火印。”他轉着手腕,淡淡說着。大概是察覺到甯靜遠為人處事的冷靜與心正,硯零溪在這一小會時間裡說了不少自己的事,他有直覺,眼前的這個人是值得信任的。兩人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巴陵西城門外的渡口。“上船吧。”硯零溪說着。甯靜遠回眸,最後望了一眼西城樓上的嶽陽樓,語氣平平:“嗯,渡過江北,很快就是鳳陽。不過,去鳳陽處理完事情,我是不是趕不上讨伐契丹的隊伍了?”“嗯,絕對趕不上。不過有天涯在,他一定能痛宰這群契丹人。”硯零溪很是自信,随後頓了頓,試探性地問:“靜遠兄應該不用親手去收拾那個兇手吧?”甯靜遠正回想起剛才師父寫的那歪歪扭扭的字,額頭冒出三道黑線,故作冷淡地回答:“不用了。”“那太好了!”硯零溪拿起折扇,敲了敲自己手心,“這段時間就麻煩你和我一起行動啦。”“嗯,我本來也就沒其他安排。”甯靜遠看着洞庭湖的碧波與遠方青山,一抹青影映在眼中,他忽然想起了什麼:“十一少,你認識李青舟麼?”“不認識。”硯零溪回答得很幹脆,“不過我知道你說的是誰,那個三年前傳聞的江月樓主繼任者。”“嗯,就是他,你知道他現在在哪嗎?”甯靜遠還是問出了自己這幾天一直在想的問題。“你們不是剛見過,何須問我這個不認識他的人。”硯零溪眯起眼。“他沒有告訴我該去哪裡找他。”甯靜遠走上船,微微歎了一口氣,眼中流露着失落之色。“幫我做完事,我帶你去。”硯零溪眨了眨眼。“算了,我……沒這個想法。”甯靜遠依舊是那副平靜的冰塊臉,雖然語氣有些遲疑。“那好吧。”硯零溪随和地一笑置之。萬物回春正欲為進門之客彈奏即興之曲,進門之人卻道:“不必撫琴了。是我。”站在門口的甯靜遠看了一眼霜姬帶着傷痕的纖細手指,眉心微斂,心頭泛起一絲悲然。霜姬聞聲一愣,又驚又喜,擡眸望去,當她看見甯靜遠身邊的硯零溪時,眼裡卻露出了更深的愕然。硯零溪跟着甯靜遠走進屋,他笑着說道:“感覺你現在活成一個溫淑才女,藝動鳳陽了。”“算了吧。”霜姬起身将門合上,小聲嘟囔:“我現在活得一點也不開心。”“是麼?”硯零溪在琴桌旁的長椅坐下,甯靜遠則是立在窗邊,看一眼鳳陽之景。“硯家十一少覺得,每日讨一群臭男人開心很有意思?”霜姬走到床榻邊坐下說。“讨男人開心?”硯零溪不禁皺眉,陷入沉默。“聽說雲玄門弟子向來兩袖清風,還在想甯少俠怎麼會來看我,原來是有你這位硯家的錢袋子。”霜姬的手指翻來覆去整理着淡紅色的床單,語氣中有一絲嘲弄。“九姐。”硯零溪第一次露出那種悲然的表情,“和我回家吧。不要再做這些事了。”“這個稱呼倒是十多年未聽見了呢,可惜……”霜姬慘淡一笑,“我十多年一直将近水淵束之高閣,如今方才放手,卻等來了你。”硯零溪起身走向霜姬,“亡羊補牢,為時未晚。”後者卻擡手示意其停下,随後道:“世上有很多事,決心放下,那就是真的放下了。弟,你累了也就早點放下吧。”甯靜遠這時卻開口了:“霜姬姑娘,放下的東西,真的撿不回來了麼?”霜姬姑娘淡笑着:“甯少俠,你可知硯家這一輩為何隻有二、三、九、十一?因為嫉妒心使然,令三小姐毒死了她之後的所有親生弟弟!”“什麼。”甯靜遠平靜的臉龐閃過訝異之色,硯零溪卻是無奈一笑,似乎認可這個說法。甯靜遠看着他蒼白的臉色,想到之前談論的事情,幸得硯零溪不在硯家出生,否則……一時之間,氣氛凝固,硯零溪有些怅然若失。“其實爹也很想你的。”“别騙我了,這麼多年,他該忘的早忘了。遺光勿念,逝去莫追。那個地方,我再也不想回去。”霜姬輕聲地說。門外卻突然傳來亂七八糟的腳步,夾雜着争吵聲,甯靜遠豎起耳朵聽到:“讓開,老子今晚一定要翻霜姬的牌,錢要多少給多少!”之後門就被粗暴地踹了開來。老鸨帶着些許歉意和無奈地低着頭對甯靜遠和硯零溪說:“甯少俠,硯少爺,你看,這……”甯靜遠目光征詢了一眼硯零溪,後者搖了搖頭,示意:“别起沖突。”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人用敵視的眼光掃過甯、硯二人,看得硯零溪胸前繡着代表硯家的黑雙十字紋之後,敵意消了不少。但他仍然不客氣地說:“付的錢老子給你們,快走吧!”說着就從懷裡掏出一袋銀子,抛到硯零溪手裡。硯零溪接過袋子,望了一眼霜姬,眼神中似乎在詢問她最後的想法。霜姬鄭重地看着他,她用訣别目光回應的同時,也無奈地搖了搖頭。硯零溪不再猶豫,颠了颠手中的錢兩,斜眼看了看那中年人,說:“走吧,靜遠。”“嗯。”老鸨也長舒一口氣,甯靜遠的劍術她也是見過的,萬一起了矛盾,怕是整個清霜閣都會被凍成冰雕吧。門關上,中年男子一頭撲在那淡紅色的榻上,似乎顯得有些疲倦。“今晚要聽什麼曲子?”霜姬撫着他的後背,輕輕地問。不同于剛才的咄咄逼人,那中年人的語氣變得很溫柔:“不必了。你每天接客,我現在就想讓你好好休息休息。”“好。”霜姬雙手給他捶着背,俯身低語:“什麼時候出發呢?”“明日一早。”他說。捶背的纖纖玉手突然一頓,語氣裡充滿不舍:“這麼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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