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過去,眼見天色漸暗,仍未見元同的身影,是雲仙不免猜測,元同這個僞天神定從哪道牆縫擠了出去,逃之夭夭了。
“大仙,你不必等了,你那仙友說不定已從神道離開,他怎能忍受這臭氣熏天的人間!”
見有人在打趣他,是雲仙氣不打一處來,在地面上抄起個物件,帶着一股惡臭便砸了過去。
“哎呦”一聲後,衆人安靜下來。這時,元同快步走進大殿,左手一隻木桶,右手一個竹籃。
進殿後,元同默不作聲,蹲在牆角擺弄着尋來的寶貝。衆人屏氣凝神,好奇地看着,期盼天神顯神威。
一會功夫,元同面前現出紅光,他站起身,雙手各持一個火球向衆人走去。
衆人看得入神,元同胸前金光閃閃,頭頂映出數道光圈,這是天神下凡無疑。恍惚間,衆人紛紛起身,準備磕頭跪拜。
“有了油燈,人間是否能少些黑暗呢?”天神說話了。
“是—是—是。”衆人語無倫次,傻呆地看着,以辨别眼前這物是神,還是人。
油燈照亮了大殿,也照亮了是雲仙的心,他瞬間來了精神,“兄台,你在何處弄來這油燈?”
“諾大的将軍府,油燈不是随處可見嗎!”
是雲仙感到不解道:“那燈油呢?我們已将這裡掘地三尺,無半點可食之物,哪裡還有脂膏?”
“是雲兄也是大戶人家出身,想必對朱門酒肉臭頗有心得吧!這将軍府的陰溝裡有多少腐臭酒肉,你可曉得?這陰溝裡,腐肉煉化的凝脂足有半尺深,拿來做燈油,足夠百戶人家用上十年。”
元同的話戳到了是雲仙的痛處,他沉默下來,不再言語。
元同用目光掃視着眼前這幾十人,他們雖然都蓬頭垢面、衣衫褴褛,但也是各具特色。他們有束發的,有梳着長辮的,有剃成秃頂的;有眼窩深陷的,有鼻梁高企的,有雙唇肥大的;有身着褐衣的,有身着褲褶,有身披裲裆的;有腳踩草鞋的,有腳踏布履的,有腳蹬皮靴的。
元同慨歎,這個被遺棄的府邸,此刻俨然變成了濃縮的華夏,它由各族流民構成,卻與這長安城格格不入。
與龍蛇嶺衆兄弟一樣,這些人都是因逃亡而彙在一起,因乞食的共同目标而和諧相處,除去儀容和穿着上的差異,誰又能把他們區别開呢,又為何要把他們區别開呢?
元同放下油燈,與衆人坐到一起。衆人也欣然接受了元同,他是個人,是給他們帶來光明的人。
有了光明,大殿的氛圍頓時變得熱烈。
攀談中元同了解到,這些人雖來自四面八方,無一例外都是逃難至此,言語中無不表露出對戰亂的厭惡,對安定生活的向往。
他們都是普通百姓,心裡并沒有什麼民族區隔,隻是生活習性不同而已。如今落難了,他們原本的習性也消失了,乞食求生成為他們共同的,也是唯一的習性。
他們目标一緻、習性一緻、生老病死也一緻、先祖也一緻,是誰要把他們分得如此徹底,還要打上獨特的民族烙印,這些人到底有何居心?
這百餘年來,各民族政權在華夏大地上此起彼伏,殺伐不斷,滅族時有發生。各民族逐漸被割裂,彼此也結下了難解的仇恨。
這是元同從書上看到的,著書者如是說,他也隻能如是解。
但是,元同眼前所見與書上截然不同,眼前的和睦與書上的割裂,眼前的團結一心與書上的血海深仇,到底哪個才是真實的?元同甘願選擇眼見為實。
既然如此,則書上記載的必定是杜撰的。為何有人會杜撰仇恨,而且不辭疲倦,延續千年去杜撰呢?他想起了師父那句話:
九州割裂非族弊,盜賊滋起文明郁。
這麼多仇恨都是盜賊在作祟,這些盜賊不是江洋大盜,也不是市井毛賊,而是華夏的盜賊、社稷的盜賊,是國之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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