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明珠很歡喜,雖然身體不能動,但能靠在葉文成的身上,聽着他講着情話,羞紅了她的臉。探花郎葉文成确實文采了得,妙語連珠逗的明珠笑得身體直顫,這一晚明珠甚至覺得傷後葉文成對她比之前還好,這讓她反而将身體的問題看得淡了些。
半夜,葉文成被浸濕的被褥給冰醒了,見明珠還在熟睡,他隻得起身喚人來。明珠和葉文成聊的開心,但身體太過羸弱,這一夜幾乎是昏睡,所以錢嬷嬷和婢女給她收拾都沒弄醒她。
葉文成也清洗了一番,換了衣服,待回到明珠身邊時,聞着為了掩蓋氣味的濃郁熏香,望着燈下她塌陷的右眼,身下墊着厚重的褥子,因癱瘓抽搐的左手,心裡泛起了惡心。這種感覺曾經也有過,什麼時候來着?他思索着,是明珠時不時爆出的詞不達意,是她用錯地方的詩句,是她雖出身皇家但永遠達不到宇文嫣的審美。
宇文嫣這三個字,突然就這麼映照在葉文成的腦海裡,猝不及防地撞進他的心裡。是呢,那個人淺笑在海棠樹下,紛飛的海棠花瓣落在她的發絲上,滿身都是海棠香氣。
那個人總能輕而易舉地指出他引經據典的錯處,讓他自漸形穢;他第一次升遷搬家時,那個人為書齋題的字,讓那套房子升值了幾倍;他曾在翰林院的資料裡無意夾帶了那個人一張畫廢的丹青,那幅畫至今都挂在翰林院祭酒的書房裡;剛入戶部事務繁多,忙至深夜,那個人隻翻了一盞茶的功夫就捋出了條陳……
太多太多,多到他想忘,都忘不過來。是什麼時候開始,他開始厭棄那個人的?是什麼時候開始,他開始不敢看那個人的?
是大婚之夜掀起蓋頭後的絕色美顔?不不不,那個時候是歡喜的吧,鄉下來的狗腿子,一舉奪得探花郎,能娶得如此嬌妻,應該是歡喜的吧,可為什麼不歡喜呢?
是婚後第二日母親端坐在主院正房用一盞茶冷了又熱,熱了又冷的反複蹂躏那個人的時候嗎?那一刻他尴尬地隻想将自己碾碎在堂屋青磚的地縫裡,從頭到尾都不曾為那個人出聲,是不曾還是不敢呢?
是在三日回門,看見一品武侯百年世家的家族底蘊,感受到宇文闊豁達的心胸、宇文戟睿智的博學的時候嗎?那日他真切地感受到在鄉下地裡刨食的家人與高門貴府的差距,為什麼那天不敢用筷子夾自己喜歡吃的魚呢?
是在綠蕪出嫁前,眼見着母親和妹妹無休無止地騷擾的身懷六甲的那個人,綠蕪的嫁妝好似永遠裝不滿一樣,欲壑難填,他的驕傲在母親和妹妹的欲望中,被壓在地獄裡永世不得翻身,那一刻再也不願看高貴的那個人的施舍,是不願看呢?
對,就是這樣,都賴那個人,是她打碎了他辛辛苦苦建立了二十年的驕傲,将他壓入十八層地獄裡,都是她的錯。
後來,那個人生下女兒,他的嫡女,精緻漂亮,卻口不能言。在太醫一次一次問診的搖頭中,那個人的心性終于不再雲淡風輕的淡泊,這一刻,他居然感受到了心底的暢快。
明珠不一樣,她總是崇拜他,追随他,雖然不如那個人的容貌,更比不了那個人的才情,但她真心真意地欣賞他,明珠是好的吧?
紅燭在風中顫了一下,葉文成坐在桌旁,後背挺直,望着一上一下的燭火,卻再也沒有爬上明珠的卧床。
公主府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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