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簡短的四個字仿佛一顆定心丸,令楚甯甯漸漸放松了下來,挽着她的胳膊點了點頭。
楚善等人走來時,恰好撞見這一幕。
偌大的豫京裡,薛翦從來隻跟魏家兄弟勾肩搭背,何時與旁的人親近過?
“甯甯?”楚善頗為詫異地喊了一聲,嗓音透着濃濃的的困惑。
她今日去找薛翦已是衆人意料之外,眼下這般看去,似乎還和薛翦混熟了?
這怎麼行!
楚善一個箭步沖了過去,皺着眉頭輕咳了兩聲:“甯甯,該回去了。”說時還一個勁地向她使眼色,眼珠幾欲破眶而出。
楚甯甯見狀略顯不舍地嘟了嘟嘴,她平日來往的那些大家閨秀都死闆無趣的很,好不容易認識了薛翦這樣與衆不同的女子,根本不想離開。
薛翦見楚善滿目防備,輕嗤了聲,繼而覆上楚甯甯手背将她拉開,聲音不高不低,恰到好處:“沒事,下次我去找你玩。”
少女眼底的笑意比這日頭還要燦爛幾分,隐隐掠着些許得意。
楚善見此,心底直呼‘妖孽’,再也等不及,二話不說就把楚甯甯從薛翦身旁拽了過去,頭也不回地往府門外走,也顧不得楚甯甯依依不舍地同薛翦揮手道别。
薛翦望着他們離去的背影複又輕笑了兩聲,“看來她兄長對我的成見很深啊。”
*
七月末,京城裡又落了幾場雨,披上習習涼意。燕雀掠過枝頭,撥落粉白的殘花,摧零一地。
知寒院内随處可聞幽淡花香,一直漫延至屋内。
李聿一手撐在大腿上,另一隻手十分靈活地轉動着筆杆,在指間來回溜走。
恰巧休沐逢上陰雨天,本想約着楚善他們一起打馬球也落了個空。
室内忽然“咚”得一聲,筆杆摔落,緩緩滾到了案角,李聿伸手去拾時無意間瞥見擺在案角的繪漆木匣,内裡裝着一條繡有昙花紋案的手帕。
他指尖一屈将手帕撚了起來,目光深沉地看了看由銀粉絲線娟繡的“阮”字。
張家小姐已經不見多日,卻始終未聞張府在京中有所動作,也不知是張小姐的性命重要還是張府的臉面重要。
李聿略顯譏诮地歎了口氣,複又想起那日撞見的孩子。追着他的人個個身形魁梧,言語粗鄙,為首之人面上還有兩道未消的刀痕,穿得也不像是正經人家的仆役,倒更像是拿錢做事的匪徒。
隻是如張小姐一般的閨中女子怎會得罪這種下九流之人?
正當他凝眉沉思之時,忽有一些碎片閃過腦海。那個孩子說他看見的是兩個女子,他在老宅内發現的也是兩隻瓷碗。
其中一個是張阮兒,那另一個是誰?
“公子,雨停了。還去挑馬冠嗎?”陸衡将窗柩稍微推開寸許,雨後斜陽牽着幾縷桂香鑽入屋内。
公子前幾日從長公主府回來後,便叫他提醒着去選一個飒爽的馬冠,說是要贈人。
李聿聞聲往窗外睨了一眼,外頭日光尚足,又不似從前悶熱,除卻地面未褪的水迹,也算适合出門。
他将手帕重新裝入木匣蓋好,換了件竹色窄袖便帶着陸衡一齊去了南街馬市。
剛入馬市,沿着左手邊的頭幾家商号都是專為官府所供應,入眼皆是裝束富貴華麗者,鮮有尋常百姓。
李聿一路探了好幾家商鋪,卻沒有一個能入眼的。掌櫃見他神情怏怏、頗為失望的模樣,暗歎一聲這位公子的眼光也忒刁鑽了。
繼而立馬換上一副親切憨厚之顔,讪笑道:“客官留步,其實小人這還有一具北疆來的馬冠,雖是由青銅打造,但上面卻鑲着好幾處碧甸子,這在京中可是寥寥無幾。”
掌櫃一面說,一面筆劃,說到興時眉眼間挂滿了驕傲得意,那八字胡須都跟有了靈魂般一跳一跳的。
李聿聞言眸光往他身上擲了一眼,似是對他所言之物有幾分興趣,略微颔首轉回了身,揚眉道:“那便拿來看看吧,到底是有多稀罕才能叫你藏成這樣。”
掌櫃以一種谄媚阿谀的眼神回視了他一眼,笑道:“小人瞧着您投緣,這才願意拿出來,若是換做旁的人,小人還能繼續藏着呢。”
話罷,掌櫃不急不慢地從台後繞出,像是吊着人胃口一般,每一步的間隔都控制得極好,幽幽走來,手上托着一個略高的八角木箱,輕輕擱在案上。
但見箱内斂着一隻扇形馬冠,形作獸相,眉呈倒鈎狀,一雙圓目怒睜,豎鼻寬口,還向外延着兩顆獠牙。
面目猙獰,醜陋駭人——配薛翦的馬,再合适不過。
李聿眼底喜光缭繞,嘴角忍不住上翹了幾分,“我要了,包起來吧。”
掌櫃見他通身矜貴,舉止闊氣,竟連價也不問不還,心想這是遇到肥羊了啊!一雙精明的窄目中隐隐閃過要宰他一把的念頭,連忙将馬冠裝好,擺手比了個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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