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容與笑了笑,隻覺她可能是累糊塗了,溫聲提醒:“你不是說你住的地方有個小丫頭,可能認識灰鬼。這小丫頭你怎麼碰上的?”
青唯聽了這話,想起葉繡兒,莫名懸着的心往下一落,“在東安府碰上的。”
“我到了陵川,聽說徐途認識竹固山的山匪,本來想直接來上溪,上溪不是因為鬧鬼封山了麼?我在東安府等了幾日,打算找幾個上溪本地人,帶我避開山驿,走捷徑進上溪。
“葉繡兒跟葉老伯,就是這麼碰上的,他們伺候的主子叫餘菡,是孫縣令養在城西莊子裡的外室,他們到東安府,本來是采買胭脂水粉的,但他們買好東西,并不離開,反而在藥鋪子逗留了好幾日。
“其實我一開始并沒有懷疑他們,後來的事實在太巧了,我到上溪的當夜,灰鬼就在莊裡出現了,第一個找的就是繡兒。還有昨晚,城中明明在捉鬼,這葉繡兒,溜出莊子不說,還在城中一株老槐上挂了香囊,刻下記号。昨晚我撞見灰鬼時,他就趴在那槐樹上。我眼下懷疑,香囊的異香,正是為了吸引灰鬼,樹下留下的記号,則是為了告訴灰鬼快跑,葉繡兒與葉老伯認識灰鬼不是一日兩日了,指不定這五年來,都是他們在幫着灰鬼躲藏,否則憑那灰鬼一個心智不全的少年,不可能藏得這麼好。”
謝容與聽了青唯的話,微一思量,“葉家祖孫認得灰鬼,這事你有幾分确定?”
青唯想了想:“九分。我不信巧合,灰鬼一而再因葉繡兒出現,其間必然有因果。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官府昨晚是在藥鋪設局引來灰鬼的,而此前在東安,葉繡兒與葉老伯也在頻繁找一種藥材。我猜測真正想找藥材的不是葉家祖孫,而是灰鬼,葉家祖孫隻是在幫他罷了。”
謝容與問:“你可知道他們在找什麼藥材?”
青唯搖了搖頭。
她在東安時,隻求葉繡兒與葉老伯能帶她進上溪,為防惹人生疑,并沒有多打聽他們的事。早知這藥材這麼關鍵,她該多問一問的。
謝容與聽了青唯的話,無聲沉吟。
他與青唯雖然都發現了竹固山山匪的線索,入手點卻有不同。
青唯是直接從山中鬧鬼查起的。
而他實則是先在京中查了當年帶兵剿殺山匪的将軍,查了一狀将山匪告到官府的蔣家,最後才把矛頭對準這些年在山中偶爾出現的鬼影,讓朝天扮鬼引蛇出洞。
當年剿殺山匪的将軍,幾年前因一狀強搶民女的案子,在流放的途中忽然暴亡;狀告山匪、害得山匪被剿殺的商戶蔣家,似早被人打過招呼,什麼都不肯透露,逼得急了,說不定還會打草驚蛇。
也正是說,這個被謝容與千方百計引出來的灰鬼,是目下他唯一能直接取得的線索。
而他在上溪隐匿這幾日,不正是為了趕在所有人之前,将灰鬼擒到手麼?
一念及此,謝容與道:“無妨,上溪去東安不遠,快馬半日就到,你還記得此前葉家祖孫往來的都是哪幾家藥鋪嗎?”
然而他話音落,那頭卻沒有回音。
謝容與轉頭一看,青唯竟已歪倒在軟枕上,睡着了。
她太累了,這小半年就沒怎麼睡好過,茂密的黑發散在枕周,将她的臉頰襯得十分蒼白,他的中衣穿在她身上十分寬大,露出襟口一截嶙峋的鎖骨。
謝容與看着她,不由地又在心中問: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幅樣子?
天已經亮了,不過天氣很好,落着雨,陰沉沉的并不會攪擾了人的好眠。謝容與于是抱着青唯在榻上躺好,掩上窗,落下簾,守在榻邊,不再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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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不知雲深幾何,一點夢都沒做,以至于青唯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竟是不辨晨昏,看着窗紙上暈開大片帶着彤彩的日晖,恍惚間以為自己是回到江家了。
還沒坐起身,身邊傳來低沉溫潤的一聲:“醒了?”
青唯别過臉,謝容與就坐在榻邊,他似乎出過門,身上換了雲色長衫,手裡拿着京裡送來的信,正在拆看。
青唯還沒完全清醒,懵懵懂懂地點點頭。
謝容與笑了笑:“睡好了嗎?”
青唯又點頭,“什麼時辰了?”
謝容與端了盞清水遞給她,“剛戌時。”
青唯一口水吃進去,聽是戌時,差點沒嗆出來。她适才瞧見窗上霞光,還以為天剛亮,沒成想轉眼竟日暮了。
她怎麼會睡了五個多時辰,她這些年飄零在外,心中自有刻漏,說幾時起就幾時起的。
青唯蓦地翻身下榻,将馬尾粗略一束,四下看去,見自己昨晚換下的粗布袍子就搭在竹架上,匆匆換上。
謝容與見她這副态勢,愣了愣:“你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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