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來想去,她決定等待幾日,看看費恩會否回心轉意。一連數日,費恩那邊毫無變化。反倒是沈如磐這邊,二周的假期匆匆流逝,她必須做決定是退役還是繼續比賽。從晚餐開始前她就吞吐猶豫,直至晚餐後洗完澡将要安寝,她終于組織好語言,去主卧那邊找蕭與時。眼下時間還不算太晚,蕭與時沒有睡,複核行業調查所需的資料。行業調查過程繁瑣,都是和台賬打交道,諸如基金會利益所得、核銷……蕭與時雖然出生銀行世家,一向不喜歡這些,但又不能不做。于是沈如磐輕輕敲開門,恰好見到他靠在床頭資料。床前燈将他的五官輪廓染上朦胧的色澤,神色是那麼清隽甯靜,乃至她有些難以分辨這位聰明睿智的物理學家,在漫長的不能做學問的日子,内心是否産生過波動。蕭與時擡眸見到沈如磐:&ldo;你還沒睡?&rdo;她點點頭,他又開口:&ldo;過來。&rdo;她挪步上床,縮到他的懷裡,和他一同擁着被子資料。過了會兒,她輕輕地說:&ldo;我沒有找到和假體相關的手稿。&rdo;&ldo;沒關系,我有空再找。&rdo;&ldo;你要不找費恩談談?&rdo;&ldo;談什麼?&rdo;&ldo;談解決之道。你什麼都沒做過,又是出于對科爾的懷念才幫助費恩出資啟動實驗,總不能落得個裡外不是人的下場。&rdo;蕭與時沒有馬上接腔,而是把手邊不多的那部分内容看完,方才淡淡回答:&ldo;我和費恩對過話。&rdo;&ldo;然後呢?&rdo;&ldo;我們之間有許多誤會,所以現在的局面也不是一兩次面談就能化解。&rdo;簡單的總結戳中了沈如磐幾天前的經曆。她知道難以挽回了,語氣不由得一澀:&ldo;你有沒有感到後悔?&rdo;&ldo;沒有。&rdo;&ldo;怎麼可能。換成我,我肯定覺得不值得。&rdo;見她替他委屈難過,蕭與時用手刮了下她的鼻尖,随之問:&ldo;你聽說過物理學的測不準原理嗎?&rdo;她搖搖頭。&ldo;測不準原理,又叫不确定原理。大意是人類觀測微觀粒子的手段是有限的,哪怕什麼都不做,僅僅默默地觀察,也會産生幹擾。&ldo;反過來,之于宏觀世界,這個原理可用一句諺語做類比:謀事在人成事在天。&rdo;一席理論繞來繞去。沈如磐扁扁嘴,不甘心地說:&ldo;我不懂物理,但我懂你。你就是希望我看淡看開,不要替你鳴不平。&rdo;&ldo;也不是。我出生在一個與衆不同的家庭,哪怕自己審慎克制,也難免占據旁人一輩子觸碰不及的資源。也因此我若犯錯,必然要付出比普通人更多的代價,這不是不公平,而是有得必有失。&ldo;再說矛盾和誤會從來不是單方面引起,我也有過錯。譬如我沒有堅持反對你做手術到底,也沒有及時發現數據錯誤,甚至‐‐&rdo;蕭與時一直平靜地叙述,說到這裡忽然安靜下來。沈如磐不解地問:&ldo;甚至什麼?&rdo;他頓了頓,語氣愈發抱歉:&ldo;可能我在人情世故方面過于淡漠。明明費恩和我有嫌隙,對我積怨很深,我卻感覺不到。&rdo;&ldo;對你也是如此。我曾經以為自己表達得夠明顯,可你說體會不到我的愛,或許我真的應該好好反思自己。&rdo;反思為什麼從來沒有在公開場合提起科爾,但是每一個獎牌底座下面都有緻敬ck的縮寫語。這大概是因為他很難把去世的好友經常挂在嘴邊。恰如當初沈如磐要跟陸楠離開柏林,他是那麼地意外以及不舒服,卻絲毫沒有表露出來。所以,費恩對他的怨恨,以及費恩推卸責任想要保護什麼的心态,他多多少少能夠理解。蕭與時想到這裡,微微阖下眼簾凝視沈如磐的眼睛。她是他的戀人,也是他的知己,故接下來的話他隻能對她說。&ldo;如磐,我和科爾共事六年,他名義上是我的副手,但是才華未必在我之下。我們從來沒有談論過榮譽方面的事,我也一直相信他不會有任何抱怨。&rdo;&ldo;但是,假如科爾對我有誤會,哪怕隻是一丁點,我也沒有機會對他澄清。因此你現在問我是否後悔,沒有,我不後悔。我隻是感到遺憾,遺憾自己明明知道世事無常,卻沒有為身邊朋友做得更好、更多。&rdo;沈如磐不是不知道蕭與時冷靜外表下有顆沉穩自持的心。然而究竟要有多麼強大的自制,才能在被污蔑诋毀之際,做到不怨不艾,包容反思?沈如磐歎口氣,心裡挺不好受,擡手摸了摸蕭與時的臉龐:&ldo;你不要苛責自己。你不是完人,科爾也不是思想淺薄的小人,你要對同伴有信心。&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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