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明白。
茨木從上賀茂山的山頂往下走。他總是往返于兩個世界,甚至更多的時間是待在這一邊。曾經有一段時間,酒吞童子他們試圖用戰争和其他事情替換掉他在此世遊蕩的時間,就像他隻要為了别的事忙起來,就能漸漸遺忘過去,最後假裝沒有經曆過那段時間和感情一樣。茨木承認,那時他沒有抗拒,不過是因為他也以為,隻要讓忙碌侵占他全部的時間和精力,他也許真的能擺脫——至少是減輕——那份日夜嘶吼的痛苦和絕望。但很快,他們都發現,那隻是徒勞。
他無法遺忘,甚至因為自己嘗試遺忘的努力,而連帶憎恨上了自己。
——你要記得我啊……或者,忘了我也可以。
遺忘她,和再一次殺死她,有什麼區别?
忘不了,不想忘,不能忘。
也許,遺忘就和夢境一樣,都是隻屬于人類的特權。
上賀茂山裡還住着一些妖怪,其中包括青雀和青行燈。茨木知道他們在這兒,他們也同樣知道他總會經過這裡,但他們再沒有見過。茨木想他大概是很嫉妒他們的,因為他們陪伴她的時間遠比他要長。假如經曆也能夠褫奪,他會毫不猶豫殺死他們,連骨髓也榨幹,隻為得到和她相關的記憶,哪怕隻有一點。
這是個冬天,沒下雪。即便下雪,他知道山裡也再不會有他渴盼的影像。
他往京都的方向走去。這一次過來,其實也是為了去見一個人。有一個卑弱的人類用奇怪的法術召喚他,茨木原本不感興趣,但那個人竟然說,他想知道當年的賀茂神主的相貌,如果茨木能告訴他,他可以滿足茨木的願望。
京都已開始有了頹廢的樣子。當陰界攻伐不休時,人類的戰火同樣在蔓延不止。這座城市還勉強維持着昔日的榮光,但它終有一日會傾頹倒塌,而且那一天并不遙遠。
在土禦門路的某間屋子裡,茨木找到了那個人類。那當然是一個陰陽師,但他的房間裡擺滿的卻全是畫。
那果真是個卑弱的人類,靈力或身體都很弱小,甚至身患絕症,時不時就咳一口血出來。
“我能滿足你的願望。”
“我隻有一個願望。”
“即便是神也無法讓人起死回生。”
“呵……那你可以迎接死亡了。”
人類有一張蒼白的臉,和一雙燃燒的眼睛。“一個夢。”他說,“和一張畫。”
“……什麼?”
“妖怪沒有夢,”人類慢慢說,“但是,我可以給你一個。隻要你讓我畫出那張畫像,那麼,畫也給你。”
“大陰陽師安倍晴明的遺澤,造就了今日的土禦門一系。”人類歪在病榻上畫畫,“我這個人,做什麼都做不好,連壽命也注定不長,唯一的願望是畫一張自己滿意的畫。”
“我要畫一個被曆史掩蓋的人的畫,我要畫一個傳說中的人的畫。”他看着自己的雙手,“這是我生命的全部意義。”
那是一個癫狂的人類。翻遍古籍,遍查資料,一張又一張地畫,一張又一張地焚毀。嚴冬過去,白梅已落;春櫻吹雪,夏荷枯萎。當最後一片楓葉也已染紅,茨木終于看到了那副畫像。
百年光陰的帷幕徐徐拉開,那些曆史的塵埃忽然被風吹散,将當年的景象重現,如秋日澄澈的天空;那樣纖細和清晰。她在時光盡頭凝視他;如瀑黑發上一根紅玉發簪,像不經意間落下的花瓣,安靜地襯托着她欲言又止後歎息般的微笑。
人類珍愛地捧着畫卷,笑得不斷咳嗽,咳嗽卻也還要大笑。
茨木看了幾眼那畫像。
“我的夢呢?”他簡單地問。
人類的大笑戛然而止。他張大了嘴,像個滑稽而蹩腳的戲子。震驚和被羞辱的憤怒在他臉上點燃,最後坍塌為毫無生氣的失望和頹敗。
“啊——!!!!!”
他大叫着,使勁把那幅畫扔進了火盆裡。
火舌舔上畫像的一刹那,茨木突然伸手狠狠打掉了火盆。火焰在屋裡蔓延,很快燒成熊熊火海。在搖擺不定的火蛇間,茨木抓着那一軸畫,看着那個不顧生命危險、隻顧着捶打地闆大哭不止的人類。
“人類,你欺騙了我。”茨木說,“你根本沒有能力制造夢境。”
“我沒有!沒有!!!”他像個三歲孩童撒潑哭鬧,“我隻是想畫畫!!為什麼,為什麼?到底哪裡不對,哪裡不對啊?!”
白發惡鬼沒有回答。他沒有說話,也沒有殺死欺騙他的人類。他隻是環顧四周,然後轉身離去,再聽到身後被燒毀的房梁重重砸下的巨響。
到底哪裡不對?哪裡都不對。
因為他忽然發現,其實他已經忘了她的長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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