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信曹司長介紹過來的這個插班生能畫的清楚,更不用說美觀了。畢竟,他之前在省立醫校的成績單就擺在那裡。
現在都知道,在場的學生是本校的優秀學子,挑出來的這一位,卻畫不出來,還是當着這麼多貴賓和乃至記者的面,這讓學校的臉往哪兒擱?
而且,這不是直接打曹司長的臉嗎?
他忍不住盯學生監李鴻郗,心裡埋怨他拍馬屁拍過了頭,這下看他怎麼收場。
李鴻郗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吓了一大跳。
因這名學生是曹司長介紹來的,而曹司長人就在這裡,他想讓司長知道,自己确實有在關照這個學生,所以才把人給叫了進來,讓他露個臉。
他可沒想到,巡檢專員會和學生來這麼一場對話,現在還注意到了他,讓他出列畫圖。
這要是畫不出來,這個蘇少爺當場丢臉不說,學校也跟着丢臉,而且最要命的,曹司長豈不是要怪自己?
他看了眼曹司長,他不知為何,望向一旁的賀司令,神色看着有些緊張。
他懊悔不已,也沒空暇多想,正想上去先打斷,這時,同行的教員傅明城,已早于自己開口了。
“宗老,他姓蘇,是本學期從下面的省立醫校剛插班進來的,全班年紀最小,膽子也小,平日都不大說話,且有些課目,可能進度也要落後些。不如另叫一位……”
傅明城看向高平生。“不如讓這位同學試一試。”
宗老卻笑着點頭:“不錯不錯,年紀這麼小,将來大有可為。我看他眼光就很靈。不要緊張,盡管大膽來,畫錯也沒關系,正好當堂糾正,共同學習。”說完,從懷裡取出一支水筆,鼓勵說道:“這支筆不算貴重,是我平日寫文章用的,送你,作個今日的紀念。”
李鴻郗想再出來,和傅明城一起勸阻,卻見剛才一直定在那裡的蘇家少爺忽然點了點頭,随即走到挂在牆上的一面黑闆前,拿起紅藍兩支粉筆,一手一支,畫好心髒後,以心髒為中心部位,開始畫脈管,右手動脈,左手輔以靜脈,很快,一氣呵成,沒有任何修改,一幅工整猶如教科書般完美而準确的人體血循環主動脈和主靜脈及重要分支圖就出現在了黑闆上。
她将名稱也一一列在旁,工工整整,一筆一筆寫完,放下粉筆,朝宗老先生鞠了一躬,站到一邊。
那幾名學生呆住了。
他們原本的意圖,是等這個蘇家少爺出了醜,自認無能,再推舉第一名的高平生上去,為學校挽回顔面。
誰能想到,他竟能畫出來?不但畫出來,還畫得如此詳盡美觀,且還是雙手同時工作。
就算是學業第一的高平生,自認也做不到如此的程度。
可稱是驚豔。
校長有些驚訝,看了看黑闆上的圖,再看了眼默默站着的這個學生,皺起來的眉,終于舒展了些。
教務長和學生監更是喜笑顔開,立刻帶頭鼓掌。
“不錯!不錯!功力不淺!”
宗老走到黑闆前,欣賞片刻,十分欣喜,将自己的水筆遞了過去。
蘇雪至在許多雙豔羨而不解的目光注視中雙手接過水筆,随即躬身,恭敬地道謝。
“年紀輕輕,孺子可期!”
宗老連聲稱贊,在參觀結束拍照留念時,還提議選這幅手繪圖為照片背景。
蘇雪至就站在宗老的身邊,拍了合照。
一行人從标本室出來,今天的開學典禮,也就臨近尾聲了。
曹司長尋了個機會,上來奉承賀漢渚:“四爺,您的外甥兒,不但一表人才,還滿腹才學,堪稱人中龍鳳。”
“有句老話怎麼說的?外甥随舅!”
賀漢渚聽着曹憲的滿口奉承,望了眼前頭不遠之外的蘇家兒子,見醫學校裡那個姓傅的年輕講師走到他邊上,好像是在誇他。
他一邊脫着白大褂,一邊和這講師說話。因這講師個子高,他的頭就略仰起,側顔頗是俊秀。
難怪在船上的時候,庭芝說他适合扮女子,非逼他跟着學戲唱旦不可。
當時他已知道這姓蘇的少年恰就是早年對自家人施過恩惠的葉老爺外甥,見庭芝實在胡鬧得厲害,于是出聲阻止了。
賀漢渚的視線無意落下些,掠過了蘇家兒子上仰的脖頸,心裡忽然湧出一陣怪異之感,略略一頓,再看,他已低頭,擡手整了整衣領,将脫下的白大褂挂了回去,随即加入了預備歡送貴賓離校的學生隊伍,神色嚴肅而冷淡。
他心裡剛才生出的那種怪異感,也就随之而去了。
自己大約是被庭芝給影響了,竟想多了。
“煙橋,晚上有沒空,賞臉,容我做個東,喝酒去。我的好些兄弟都想叫你一聲司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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