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張大成來說,囚犯在牢中畏罪自殺,和有囚犯越獄,但尚未逃出這兩件事,結果肯定是前者要更為嚴重。
劉遷這夥人即使逃出了監牢,但整個安州大牢隻有一個門可以通向外界,隻要他們沒有從這裡出去,就還在大牢中。而還在大牢内的逃犯,張大成有足夠的方法來補救。
如果楊勝真的死了,張大成就難免涉及失職之罪,倘若如此,他這個獄丞,便是真的做到頭了。
“劉遷那夥人逃了……醫監若要入内,須得小心一些。”張大成好言提醒着陸見。
“不過楊勝等人所在的西區,有十多名獄卒保護,醫監大可放心。”張大成看着陸見一臉驚訝的神色,趕忙解釋道。
“既是如此,我須得趕緊進去……”陸見說着,迅速去往值房,背起藥箱便向大牢内奔去。
一路上,陸見看着牢中的獄卒們嚴陣以待,通往牢房的甬道旁,隔一段便備着麻袋裝的石灰粉。陸見無心查看,隻是快步奔向楊勝所在的牢房。
在牢中巡查的獄卒看到陸見,趕忙上前盤問。
“陸醫監,牢中現有囚犯逃出,為安全起見,還請陸醫監勿要深入。”
“我有要緊之事,楊勝在牢中畏罪自殺,還請行個方便。”
獄卒聽聞此訊,也是一臉訝然,趕忙讓開道,陸見擡頭,看着甬道盡頭,楊勝的牢房已近在眼前。陸見也加快腳步,迅速來到牢房外。
先前盤問陸見的獄卒跟着陸見來到牢門旁,果然見牢房内,楊勝倒在内側靠牆之處,一動不動。李大武靠在門邊瑟縮着,滿臉害怕的神情。
獄卒連忙拿出鑰匙打開牢門,陸見開門入内,一旁不遠處突然傳來驚呼:“來人,他們在這……”
獄卒聞言,又看了一眼陸見,隻見陸見徑直奔着楊勝而去。想了想便又鎖上牢門道:“陸醫監,你且先醫治,小人去去就來。”
陸見向獄卒擺了擺手,示意自己已經知道,獄卒便立即循聲而去。
牢房中的陸見快步行至楊勝身旁,他俯下身探了探楊勝的鼻息,卻感覺不到任何氣息。陸見見狀有些慌神,趕忙動手想要将楊勝翻過來,方便自己為其号脈。孰料,本來人事不省的楊勝,卻突然睜開眼,直勾勾地盯着陸見!
陸見看到楊勝的表情,内心咯噔一沉,背後卻突然感到有人到來,尚未回頭,自己的右臂便已被人抓住,用力反剪在背後。
陸見掙紮着回頭,見對自己動手的,不是别人,卻正是方才在牢門邊上,一臉懼怕神色的李大武。驚訝之下,陸見又轉頭,方才還躺倒在地,一動不動的楊勝,此時已站起身,行至陸見面前。
陸見想到一早來到醫署,便見馮既白等在值房之中,急匆匆地告訴自己楊勝在牢中畏罪自殺的消息。陸見錯愕之下,當即便迅速離開醫署,向大牢趕來。卻不料這一切,似乎隻是她們串通好設下的一個局。
“楊勝,誰叫你這麼做的?是不是馮既白?”陸見咬牙切齒低聲質問。他先前與馮既白之間相鬥,每每都能占據上風,也令他潛意識中開始有些飄飄然,如此一來,便着了道兒。
“你這麼做,有什麼好處!”陸見奮力掙紮,李大武卻仍是死死剪住陸見的右臂,令陸見動彈不得。
對峙中的幾人,卻都不曾注意到,在楊勝牢房十幾步外,馮既白與朱太醫,正從陳紹的牢房中行出,卻恰恰目睹了楊勝牢房中的這一幕。
“這……這是怎麼回事?”朱太醫見狀好奇,便扭頭問一旁的馮既白。
“朱太醫勿憂,這大牢中關了不少囚犯,怙惡不悛,難以管教。州中有些醫官也不知潔身自好,常常與囚犯沆瀣一氣……”馮既白一邊搜腸刮肚地組織語言忽悠朱太醫,一邊拉住朱太醫的袍袖。
“今日既是見到,下官便帶着太醫看一出好戲,如何?”
朱太醫眼見楊勝牢中景象,也不由得有些好奇,便應承下來,同馮既白一道密切注視着楊勝牢房中的動向。
“陸醫監猜錯了。”楊勝此時面沉如水,不見喜怒:“此事并非是馮醫監的算計,所有事,皆是楊勝一人所為。馮醫監也隻是配合楊勝而已。”
“你為何這麼做!”陸見聽聞楊勝所言,更是咬牙切齒:“我自問不曾薄待你與煙兒!”
“為了見煙兒一面。”楊勝說着話,面上雖依然平靜,但聲音之中已有些顫抖:“自前番得知煙兒重病,行将不治,我再也無法等下去了。就算使君不給楊勝加刑,我也還有一年的刑期,可是煙兒,能等到那個時候嗎?”
楊勝越說,情緒越是激動:“思來想去,我隻能對不住陸醫監了……請醫監原諒我的魯莽……”
“既是如此,你打算怎麼做?”陸見聽聞楊勝的講述,心中思慮片刻,也覺得楊勝此舉雖然魯莽,但确實情有可原。
他還記得自己被誣陷入獄,因而錯過了與母親見最後一面的機會。這種失去親人,卻無法見到的心情痛徹心扉。他已經經曆過,自然能夠設身處地地理解楊勝。
“委屈陸醫監給楊某當一下人質。待得楊某出了城,自然會放醫監離去。”楊勝說着,打開陸見身上背着的藥箱,翻找了一通,熟練地從中找出了用以破開創口的小刀。
李大武見狀,也配合地松開陸見,用力一把将陸見推向楊勝。楊勝熟練地挾持住陸見,正打算用小刀抵住陸見的脖頸。李大武也從陸見身上摸出一枚銅錢,用力掰開兩半,打算開鎖。
“等等!”兩人聽聞陸見阻止,一時都停下手中動作看向陸見。
“陸某有一法子,現在便能将楊兄送出大牢,隻是……隻是唯恐楊兄不夠信任陸某,不肯如此!”
楊勝面上卻突然現出幾分神采。他快步行至陸見面前,伸手抓住陸見:“既有妙法,陸醫監不妨明言。小人若不信任醫監,安能将煙兒交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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